第九百五十三章 国公的“憋屈”?-《割鹿记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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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终南山脚的竹林深处,藏着一座小院,青瓦上积着未扫的松针,石头缝隙里钻出一丛丛野菊。

    裴国公的一名老部下推开柴门时,裴国公正在晾晒采摘下来的野菊,这些采摘下来的野菊花就放在一副旧甲胄上面晾着。

    这副旧甲胄是一副明光铠,这副明光铠是裴国公年轻时帮李氏打江山的时候所用,哪怕上面到处都是凹痕和斩痕,但在阳光的照耀下,却依旧闪耀着一种动人心魄的光泽。

    “国公,顾十五今日已经去了蓬莱阁,然后回了静王府。”这名年迈的幕僚看着冲着他笑了笑的裴国公,却是笑不起来,“你不和他碰个头?”

    “我这正采菊东篱下呢,特意和他碰个头做什么?解释他从关外来长安到现在,一切和我没关系?这有啥好扯的。”裴国公笑了笑,“我两个女儿都交到他手里了,我这个泰山大人好歹也是他半个爹,是他的长辈。长辈有时候做些瞒着小孩子的事情,但都是为了小孩子好,这也不用费劲巴拉的一定要人理解是吧。这种时候,不要给他添乱就最好了。”

    年迈的幕僚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裴国公倒是被他逗笑了,“你唉声叹气做什么,怎么,他就算真的怀疑我和安知鹿联手,要将李氏掀翻,然后取而代之,那这时候他还能特意跑过来把我给杀了?不会杀我,那我要解释什么,等仗打完,不就什么都清楚了?”

    年迈的幕僚长呼了一口气,他看着裴国公,还是忍不住叹气,“国公,你这一辈子都是这么样个调性么?就总是任凭别人把你捏扁搓圆,你也没个所谓,我赶来见你的时候,倒有很大一阵觉得这事情就是你做的,我还以为你隐忍了这么久,终于要发动了,连我们这些老伙计都瞒过了。”

    “怎么,你都以为我有什么执念?”裴国公看了一眼那晾满了菊花的明光铠,有些唏嘘道,“隐忍,连你们都觉得我这些年过得心里不舒服?”

    这名年迈的幕僚点了点头,此时甚至都有些失望道,“我们这些老伙计都心想万一你想出气,我们也豁出身家性命和你闹一回呢,我们怎么会觉得你这些年心里舒服?城里但凡能够和裴是相提并论的门阀,哪一个不是至少有个六七八房,子孙满堂。到了你这,你就两个女儿,正妻出家,二房又是晋俨华这个悍妇,被你休了之后居然还和三皇子搞在了一起,这不是被人笑话吗?军权虽然交给你,但就这么不放心,让你膝下连个儿子都没有?”

    “你们这些想也挺好,那说明王氏、卢氏他们更是觉得我过得窝火,感觉像是皇帝一伙的,其实早有反心。”裴国公直起身来,背负着双手淡淡的笑了起来,“老邱,但你有没有想过,这从头到尾不是皇帝要欺负我,而是我自己的选择?”

    这名幕僚摇了摇头,“我不懂,你给我解释解释。”

    裴国公的目光又落在了那副明光铠上,他安静下来,道,“当年我随先帝征战之时,我才是个毛头小伙,那时候明光军里头,像我这样的毛头小伙有两千多个,后来大唐真正立国之时,我那些同僚只活下来三个。即便是勇猛无敌的先帝,也浑身是伤,他身上的箭伤都有二十余处。他的真气是天下最为刚猛的,就连他那样的护体真气,都受了二十余处箭伤,可想而知,我们是经历了多少惨烈的厮杀。大唐立国之后,我们活下来的人,是很快看到了好日子,但我那些战死的同僚们,他们没见过这种盛世,他们所见的都是饿殍遍地,易子而食的惨状。我有个同僚叫做张杉,他身受重伤,临死前和我说,我痛啊…我以为他说是伤口痛,结果他是和我说,前天在路边,几个快饿死的人互相守着,就看谁先咽气,然后先吃谁。这样的景象,他看着太过心痛。他觉得先帝打下江山之后,肯定会改变这一切,所以他将自己的命交给了先帝。”

    “那时候,我也就已经将我这条命交给了先帝,交给了我们心目中的大唐。”

    裴国公忍不住摇了摇头,轻声道,“这些年我和皇帝的戏演得挺好,连你们都觉得,皇帝是太忌惮我裴氏的军权,所以不让我有儿子,不然就算是我要多娶几个小妾,恐怕赐婚给我的也都是晋俨华这种女子,而且可能生男生女都会暗中做手脚,没准让我有两个痴呆儿也不一定。前朝不是有重臣就因为杨氏皇帝的忌惮,而被弄了两个痴呆儿么?但其实这是我自己的选择。”

    “你想想,先帝哪怕生了那么多儿子,到最后他还是没办法收拾,只能让他那些被各方势力蛊惑和左右的儿子们自相残杀,整合和收拾各方势力,最后只剩了一个儿子?”裴国公的目光离开那明光铠,又看着这名脸上也开始满是感慨的幕僚笑了笑,“先帝可以想办法多保两个儿子的,但为了更快弄来这盛世,他都只是留了一个儿子,我这一个儿子不要,又算得了什么?老邱,你想想,如果这些年我生了好几个儿子,家里男丁兴旺,那些门阀能让我一步步掌控这军权么?现在这天下,你自然也是看得清楚的,吐蕃和回鹘这些地方,我们水土不服,也超过大唐补给的极限,我们打是打不下来的,但他们学着大唐,从我们大唐学东西,偷匠师,终究会走到这一步,他们本身那地方又大量产马,从小就是学习骑射,只要有贤明一些的首领诞生,自然就会对我大唐形成威胁,大唐要和他们打仗,这些门阀只要略施手段,不仅可以中饱私囊,而且还能将李氏和我们裴氏的血给抽干了。”

    “顾十五的娘哪里都能去,最后为什么一定要留在冥柏坡?她只是想帮着我们坐镇商路,好让我们大唐的边军无法顾及之处,也有她的保护,好让我们边贸稳定么?”

    裴国公平静的摇了摇头,“皇帝和她的想法远不止如此,先有突厥,后有回鹘,哪怕没有回鹘,也会有别的什么东西在那片我们无法掌控之地崛起,当时的天竺,还未成气候的吐蕃,对我大唐都是威胁,她之所以在那里,便是想要先行控制那些势必崛起的帝国的皇庭。回鹘神殿能够在回鹘很多年被人信奉,甚至凌驾于皇权之上,你说这里面没有皇帝和顾十五他娘的手脚?若是回鹘神殿和皇帝和顾十五他娘没有这么深厚的渊源,皇帝会让回鹘神女来,她就老老实实的来,让她嫁给顾十五,她就高兴得捡了世上最大的便宜一样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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